第
十
辑
整理日记的时候，好像这个月又没做什么，为一篇论文，时间在二十六键中平整地滑过去，不留褶皱。白在日记中写，自己长久地练习“看”这件事，“除开双眼，用手指、肌肤、意志，调动全身心每个细胞去看”。前两天抄李元胜的诗《怀疑》，有两句朋友说摘得合心意：我开始怀疑/盲目奔赴的价值。最害怕的是在论文中、在各种各样的琐事中、在拼命的追赶中“盲目奔赴”，忘记了看，忘记了想。太过追逐现实效益，是容易产生厌烦的，它会削弱“闭上眼睛以便观看更多的人与事物”的能力。日记是保持这种能力较好的训练方式，豆瓣有广告：“麻木不仁的日子，记录，即是抵抗”。
本辑分享十一月上半月的日记。
别人说我已经逆流归来，
十二月的阳光在我的肩上。
——张枣《等待》
/11/1
刚发了奖学金。前天晚上去看舌头乐队的现场，跟一个会议冲突，请妹妹帮忙录频了快三小时，为了犒赏小家伙，为她喜欢的卫衣付了首款，明天付尾款。两天后发现录下的视频因设备问题没有声音。
/11/2
和妈妈通视频，说：“现在要自己写论文啦。”妈妈说：“哦，这样，那你多问问老师吧。”沉默了几秒，她又添了句：“第一篇写出来后面就好点了。”她其实什么都不懂，但她在尽力宽慰我。
/11/3
同年级的两个姑娘一看到我就不住地赞美：“头发太好啦。”“今天化妆了吗？好好看。”我不好意思，只能朝两个可爱的人笑笑。
/11/05
早起了，怕打瞌睡，泡了舍友给的一盖咖啡。忽然看到好友发来消息，说我中奖了，去豆瓣看到中了王绛绿姐姐自己酿的酒，像打了鸡血似得清醒过来，这下够开心好几天的啦。
思政课是两位老师轮流上。一位上课的时候不许用电脑和手机，不能说话不准睡觉，课还讲得一塌糊涂，偶尔讽刺一下女性自以为风趣。我逃课那次，听说他在班里威胁，说下次要带纸质版名单点名，不到则挂科。没有学生喜欢他。因此，这几周另一位老师来上课时，刚走进教室，底下就集体鼓起掌来，每到这时，老师就摸着后脑勺疑惑地笑着：“你们这样鼓掌我压力很大啊。”全靠同行衬托。
我们的爱慕“虚荣”，是跟着旁若无人斋用一年时间读大先生全集。
我妈妈好可爱，我说我今天中奖了会有豆友给我寄酒。妈妈说你怎么好随便吃人家东西呢。
/11/06
好消息。英语文献的摘要撰写从六篇减至一篇，而我正好有三篇都没开始读。另外，期末的外语学术论文也不用写啦，改成翻译一篇本专业的前沿论文。这样可以省出好多时间，搓搓手掌。
福柯引德雷特利乌斯，认为文化虚饰对主体的生存方式没有影响，是无用的知识。那么什么是有用的知识？“质疑人的生存的知识，是一种关系认识的方式，既是论述的，又是规范的，而且能够引起主体生存方式的变化。”借伊壁鸠鲁派的格言，文化虚饰不是要培养“自吹自擂的人、语言艺术家、炫耀让大众羡慕的教养的人，而是特立独行的和骄傲的人，而且他们是因为自身的善而感到骄傲，而非来自周遭的好处。”骄傲，是“让他不仅可以面对人们想强加给他的许多信仰，而且还可以正视人生中的危险和想给他们制订法律的人的权威。毫不畏惧、大胆、倔强和矫健。”这就是有用的知识给予主体的东西。
过去两个月精读的柏拉图与听的希腊哲学史课程，在阅读《主体解释学》的时候意外发挥了作用，将此前读福柯时断章取义理解的内容得以整体化。反之，借福柯对古希腊的引述，让我对柏拉图、伊壁鸠鲁、犬儒派、斯多葛、基督教有了更清晰的了解。论文虽然没开始写，但零零散散的想法已经在阅读中不断闪现，之前没读柏拉图的时候看《主体解释学》没那么清晰，看来精读的功夫是不会白下的。
寄信。
/11/07
今天吃完饭下楼，和舍友注意到墙上的照片，一路数下去，没有一张是耐看的——无拍摄角度、取景、构图和光线考量。审美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跌着跟头。
每次不回宿舍午休的时间（会在图书馆桌上趴着睡半小时）都可以节省出一至两个小时来做点别的事。比如抄一些喜欢的文字、补一下读过看过的书影短评、看看时尚杂志、购买一些小物品等。这些时间让我自足。
将暮，吃完不知是第几顿的，一个人的晚餐。树叶借着路灯的光，看我，摄像头和鸟，一起站在树梢。鸟扇动翅膀，拍下几片落叶。
跑完步做拉伸的时候，隔着操场铁丝网看到四个女生开心地在墙边轮流照相。
/11/08
北方的天又冷了，穿短款棉衣的时候风嗖嗖地往肚皮上方钻，树叶掉光它的叶子孑然一身准备过冬。
梦见爸妈。我们接了一份工作，用机器为一种坚果开口。
联系了许久未联系的表妹，她今年上大学了。因为上一辈的矛盾，几年没见过面。得知她在家乡念临床，我的学校这个专业似乎不错，其实对她的期望本是浙大。聊着聊着说起读书，她说能不能给列个书单，我问她喜欢读什么，她说小说，平常读读毛姆、王尔德、《》、《美丽新世界》。我就列了这几本在叙事上相对清晰，或许也贴合她口味的好书，都是跟着读书会读过的、个人偏爱的书，还分别为它们写了一句话推荐语。想到我家点儿，从来不会瞧一眼我书柜上的书。
晚上吃的几道菜：豆皮拌毛肚，干捞海皇粉丝煲，双椒鸡捞面。绛绿姐姐说已经收到我的书和手抄诗，信封中的薄荷她以为是拿来喝水的，我说可以用作香包，她已经缝进去。《爱欲与哀矜》寄出以后，打算再给自己买一本，发现自营店已经不售。给亲亲也寄过一本，是写得漂亮、读的时候会有幸福感的书。
晚上和香瓜约会，吃完饭他从停车场开出，出口的路没有途径地铁站，我让他换道送我去临近的站口，自己坐在副驾开始认真戴口罩，左边、右边挨个塞好耳机，眼睛搜寻一旁的道路寻找站点。他看到我“全副武装”，笑：“坐我的车，口罩戴那么好干嘛？”我说：“要去坐地铁呢，怎么还没到？”他不动声色：“早就过了，这是去交大的路。”我说：“啊？”看到导航系统上，车已经驶上了开往我学校的小西湖立交桥。
/11/09
中午吃饭，听到一个男生在向朋友传授游戏心得。
“XX这款游戏能满足你现实中不能满足的欲望，爱情、事业、赌博。”
“在我看来，游戏就是和平年代的战争，没事找事的嘛，球赛也是。”
断语式聊天，犹可商榷。
今天妹妹在视频那头指导我调曝光度，拍了四回，只留这一张。
跑完步，身上披着汗水和晚露。从自习室离开的时候，卷纸瘦了一圈。
/11/10
昨晚三位舍友陆续炸火。
起因是随时随地要求开会与指导的导师要出三天远门，三人雀跃，打算导师前脚出，后脚就和各自男友来一场短途旅行。晚上我从图书馆回去，没想到她们陆续在宿舍发怒，同时手指捻着面膜纸，有的在把霜把脸上一层一层涂抹。
舍友A：“他居然因为要上课和去省政府上班不好意思请假，让我取消了去南昌的机票，真是绿茶。”
舍友B：“我都把去武汉的机票订好了，他居然还要我自己找酒店住，索性别谈了。”
后来舍友A和C趁B出去洗漱，偷偷联系了B的男友，提醒他赶紧为女友订酒店，否则要没有对象了，那时对方还嘻嘻哈哈以为平安无事。事后，B在欣喜中以为是男友突然开窍了。
舍友C在一个小时后和男友打完“他自己在上海玩，一个字没提让我过去，还让我自己和朋友去别的地方玩。那就各玩各的吧！”
我容忍度比较好，香瓜从前责怪我不主动给他电话，现在我的视频语音他大部分都以在实验室为由挂掉，但我没有着火，只在今早轻轻地责怪了他。
中午吃到了念想的轻脂餐，从此一发不可收。收到了绛绿姐姐的酒、书和杯垫
/11/11
看见食堂扫地的阿姨头心生出新的白发，往下拼接着染过的已褪色的黄发。
做梦。从河里打上来一条大鱼和几条小鱼。大鱼拿去煮，小鱼身上开始积淤出一个个血块。
双十一消费汇报：买书（9本），买快用完的洗面奶和乳液，给妈妈的扫地机器人买水箱。
在图书馆闭馆前四十分钟去运动。没有换运动鞋，着黑色半身裙到操场跑步，总害怕让人觉得奇怪，其实运动的人只看自己眼前的路，哪有精力注意自己，况且跑步穿运动裤和运动鞋是为了方便，不是好看，我的裙子既然不影响自己在冷风里迈开步子，就可以被接受。跑步中，时不时会有足球从绿茵场上飞出，到这时场内踢球的少年就拍两下手，再吆喝一声，最靠近足球的行人或运动者便攒足一脚力气踢回去。
本来还想在后悔下一单书，香瓜一句话劝退了我：“读完再买！”（旺柴头）广涵同学又在小群里发了-的码，我又忍不住了……
/11/12
早上去食堂，看到窗口内侧有煮好的老南瓜，切成片齐齐整整排在那。心里一动，不如吃点老南瓜，明知故问：“阿姨，那是南瓜？”阿姨说：“奥对的，用来做南瓜粥的。不卖。”
早上起床的时候舍友一般都没有醒，习惯摸黑完成洗漱过程，镜子免了，穿搭也全凭想象力，水平自然与日俱减，加上今天已是第五个没有洗头的日子，只好装作看不见自己。
今天对面坐着一位穿着、妆容和头发都干净的女生（跟全力写论文的自己对比），对着我抠了一上午的鼻子。是她以为我看不到，还是因为我不够帅？
“日暮客愁集，烟深人语喧。”真是柔肠寸断。先生讲故乡的诗，曾说：“好的诗人、作家、艺术家，会让他家乡所在的默默无闻的地方，在文字中、色彩中、影像中重新诞生，变得不朽。”鲁迅先生让绍兴不朽。
今晚抽空洗了澡，论文大概的样子已经有了，明天要把杂草去掉。运动和脑力的付出让我容易饥饿，晚上喝了一袋酸奶后，吃了一包舍友的江西“辣条”——鸽鸽，有几分满足，体重不增，始终维持在八十八。近些天没有娱乐活动，听说有个努力的香瓜已经攒够了跟我约会的经费。
/11/13
这是舍友第四个熬夜到两三点或四五点赶论文的日子。我梦见有人告诉我，长期戴耳塞有一天会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。四点多出了一身冷汗醒来，睡衣的领口全部浸湿。一时间睡不着，想着白天的事，一下子有了勇气要拒绝接宣传文稿的事，也一下子觉得委屈，近几天都在破碎的光和声音中戴着耳塞一整夜才能入眠，中途耳机掉了就要醒来几次，还一下子觉得嗓子眼发疼，或是刚才那阵冷汗害得，又想到如果感冒的话，都要自己扛，脑子里开始搜寻医务室挂号看诊买药的流程……闹钟响了，有些疲惫。起床。
“周老师晚上好，年会论文的初稿已经写出来了，辛苦抽空看一下哦，您早点休息，周末愉快～”给导师发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