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
明鸢
今天是连载小说《大小姐》第3章,欢迎阅读哦!
前情回顾:
第一章:《大小姐》第一章
第二章:《大小姐》第二章
深红色的帐顶垂垂像是要坠下来砸到人的头上,蒋诗源迟疑了很久,才重复了一遍,“水云天?”
“对,水云天。”闵远行目光仍是定定的温柔,话语却如刀锋没入,无声且寂静的:“你爷爷开的那家水云天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我爷爷开了一家……看似度假会所……实则卖淫……的……”妓院两个字她说不出口,蒋诗源磕磕绊绊说完,又哽了一下才说完:
“还害死了你妈妈?”
十指针扎一样刺痛着,连带着心脏也隐隐作痛,蒋诗源不信,只是摇头,“你骗我。”
“对,一定是你骗我。”蒋诗源深吸口气压着窒息感的疼痛,苍白的脸嗤笑一声,目光恨恨地落到他的脸上:
“你以为这样说,我就会原谅你吗?你这个杀人凶手!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!你这个无耻卑鄙的小人!”
每骂一句,闵远行脸色就惨淡一分,到后面竟像是透明了。他肤色白皙,这一下看上去倒像是他受了极大的伤:
“你受过继承人的教育,背过公司构架,见过水云天营业执照上的法人代表,也看过股权结构图税收发票……你爷爷去没去过水云天,你最清楚。”
蒋诗源像是没听见。
只是笑了一下,眼泪随即涌出,挂在眼眶欲坠不坠,她望着她的丈夫,语气平缓:
“阿行,念在我们夫妻一场,帮我个忙。”
不知为什么,闵远行有种不祥的预兆。
蒋诗源缓迟钝地抬起头,冲他又笑了一下,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左眼滑落,滴在他捏着她的手背上:
“葬了我吧。”
“诗源!”
“是我笨活该被你骗,也是我把你带进这个家门,叫最疼我最爱我的爷爷命丧黄泉……”
闵远行瞪大了眼睛,死死地盯着她。
蒋诗源移开目光,一脸麻木万念俱灰:“阿行,行行好。杀了我,也好过让我植物人一样躺在这里,一天天背负着内疚感活着。”
手指沿着她的锁骨往上滑动,落在了她的锁骨上,大拇指摩挲一阵。闵远行叹了口气,眼底千万种情绪沸腾又隐去。
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剩下一句:“我舍不得。”
停了一下,他又抬起眼,望着她,“很多事我不能告诉你,相信我我不会害你……我会照顾你。”
屋子里滴滴答答的时钟转动,过了很久,蒋诗源才嘲讽一笑,“你向我求婚的时候,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他们,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,对视无言。
距离那么近,张手就能拥抱,却好像之间有条无形的鸿沟,一辈子都跨不过去……
时间仿佛凝滞了,蒋诗源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头顶的红色纱帐,睁开眼闭上眼都是满目的红,那本是庆祝她嫁给闵远行的喜庆,可现在却成了染脏了的血。
她的生命被割据成清醒的地狱和沉睡的地狱。
醒着的时候要忍耐人们把她当成植物人一样翻来覆去,擦身子把屎把尿,面对丈夫极致恐怖的温柔。
睡着的时候总是回到那个晚上,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,毫不犹豫地拔掉爷爷的氧气罩。
她自虐一样重复这个梦境,清晰到能看清闵远行胳膊上浮起的青筋。
第十五天,那个女人出现拯救了她。
她仍是穿着街上撞见她的红色长裙,一袭波浪卷的头发,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指,如主人一般走进来大大方方地在她床边坐下。
在她的房间,待她如宾客一般给她削苹果:
“我叫林有慧,是闵远行的青梅竹马,我们在福利院一起长大,后来又一起出来做事,没遇见你之前,我是他的女朋友。”
蒋诗源盯着纱帐,没有反应,死了一样。
林有慧又笑,把削皮的苹果递到她嘴边,“吃吗?”
蒋诗源吃不了。
怕她逃跑,闵远行每天定时给她打植物毒素麻痹神经,微妙的量,既不会死,又不能动。
抬不起手吃苹果。
林有慧很宽宏大量地笑了笑,把苹果切成小块喂她。蒋诗源不肯吃她就硬塞,一只手掰开她的下巴,然后用刀柄给她塞进去。
“唔——咳——”过大的苹果块卡入喉咙,蒋诗源那一下差点没噎死,只能硬生生地咽下去,脸色惨不忍睹。
林有慧满意了,把剩下的苹果端起来咬,一口一口的,很斯文:
“你刚遇见闵远行那天,偷你钱包那个小偷是我的朋友。只是为了给闵远行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。”
蒋诗源表情仍是麻木的,这些天她早就想清楚前因后果了,总之都是骗,细节如何,不重要。
“你们这些大小姐啊,天真得可怜,童话故事最容易打动你不是吗?”林有慧嗤笑一声,“哪有那么多童话故事,你不会真的信闵远行爱你吧?哈。”
“我信。”
林有慧端着苹果,愣住了,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信啊,我为什么不信。”她问了,蒋诗源就回答。
“你猪吗!到这种时候还相信这个男人爱你吗!”林有慧看她的目光像是看弱智。
蒋诗源缓缓道,“他亲手杀了我爷爷,我是目击证人,他不爱我,为什么要留着我?”
林有慧被她问得心肌一梗,嚼苹果的速度都停了。
“杀了我一劳永逸,他偏偏要养着我,也不折磨我。他母亲因我家人而死,他居然连恨我都做不到,你说——他得多爱我?”
蒋诗源躺在软红的枕头上,侧头去看林有慧逐渐难堪的神色,面无表情道:“他不爱我,你又怎么会这么恨?”
一句话插中了软肋,林有慧味如嚼蜡,面色沉沉。
“你那么恨我,一定想我死吧。”这么多天以来,蒋诗源难得真心诚意地笑了出来。
林有慧抬起手里的水果刀,眼看要扎下去又收了手,哼了一声:“你想激我,让我一刀给你个痛快,我才不上当。”
蒋诗源仍挂着苍白的笑意。
“你当我傻吗?我杀了你,远行恨我一辈子,我才不做这种亏本买卖。”林有慧说完,又欢欢喜喜地吃起苹果来,好像看她这么痛苦她就讨了天大的便宜。
“你可以不必自己动手。”
林有慧停住了动作,惊讶地看着她。
蒋诗源仍是沉寂如水,“每天早上8点,护士会来给我注射。”
“你……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?”
蒋诗源像是极累,闭目养神:“活着才有无限可能,死了就是死了,他再爱我,难道会为我去死吗?”
林有慧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,吓得脸上血色全无。
“给你一个和他白首的机会,要不要?”
林有慧眼底闪过一丝阴狠,“你想逃跑?”
蒋诗源睁开眼,眼里毫无生机,居然还有力气条理清晰地分析:“他掌控了我的公司、扣着我的身份证户口本身无分文我能去哪?”
林有慧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单纯天真不谙世事的大小姐,倒是没想到她落到这步田地还能这样冷静客观。
“报警?凭我一面之词会信我?再说他还是我丈夫,只要说我得了失心疯,谁都会把我送回来。”
“你……真想死?”
蒋诗源皱着眉头,恹恹的,“活着,没意思。”
林有慧信了,拍拍手站了起来,已经下定了决心:“门口的保安12点半我会为你支开。”
蒋诗源相当平静地舒了一口气,前所未有地轻松,不失礼貌地冲她点点头:“谢谢。”
林有慧走了,屋子又恢复了死的寂静,坟墓一样,窗外阳光正好绿树艳绿鸟啼蝉鸣。
这个世界很美好,只是与她再无关系。
林有慧偷偷换了她的药,蒋诗源明显感到四肢有了力量。她怕有监控,只敢在被窝里小动作。
第二天一大早,闵远行来跟她道别,给她掖了掖被窝亲了亲她的额角,弯着身子摸摸她的头:
“想吃炒板栗吗?回来的时候给你买。”
平日里蒋诗源只当他空气不存在,今日居然大发慈悲给了回应:“要北香阁那家。”
闵远行欣喜若狂,弯着唇角摸了摸她的脸,“真会折腾我,那家要排很久的队呢。”
蒋诗源只当没听见,又道,“结婚戒指有些松了,你拿去改小尺寸吧。”
闵远行把她的手抽出来看了看,一个月前戴着的戒指,居然套都套不住了。
他心疼道:“你不怎么吃东西,都瘦了。”
心底泛起一阵酸楚,蒋诗源盯着他的眼睛,一眨不眨地,“想吃北香阁的板栗。”
她声音轻轻软软,眼睛总是含着一层泪雾似的,悲伤阴郁的。她从前眼睛亮亮开朗大笑的样子,倒像是上辈子的事了。
闵远行心脏一抽抽的,不由得放软了音调:“我会对你好的,知道吗?”
蒋诗源听不得这些,五脏六腑都给他掏碎了。
闵远行见她闭上眼不肯看他了,又难过起来。盯着她想了很久,才道,“很多事……不是你看到的那样。以后……我有一辈子,慢慢说给你听。”
蒋诗源闭着眼,在被窝里攥紧了拳头,疼得肩膀都在细细地颤抖。
“我爱你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爱我吗?”
“……”
蒋诗源可以感觉到他站着至僵硬的身躯,可她始终没有回答。直到他走出去了,她才缓缓地睁开眼,看向了墙上的挂钟。
8点半。
还有4个小时,她就解脱了。
太久没走路还是有些不适应,蒋诗源是扶着扶手咬牙硬撑着爬上去的。七楼的别墅,家里装了电梯平时安全楼梯反而没人走了,正好方便她慢慢地挪上去。
顶楼的风景很好,白色的睡裙吹得打在裸露的腿肚子上,蒋诗源一步步走到围栏处,往下看见了爷爷栽种的玫瑰花丛。
6月底,花都快枯萎了。枝叶耷拉着,枯败的颜色低垂着,零星几处艳红,要死不死的,和她一样。
平时爷爷就喜欢浇浇花除除草,看着她在园子里赤着脚跑来跑去,笑得皱纹挤着眼睛……
世界上,爷爷最疼她。
老人腿脚不好,小时候她缠着骑马马,爷爷也跪在地上给她骑,完了就自己贴膏药,整条腰都是,毫无怨言。
后来瘸了、走不动了、怕摔着她才作罢。
想到爷爷死去前那瞪大的眼睛,蒋诗源哭了,“爷爷你痛吗?”
踩上垫脚的木箱子,爬上去。风把裙角撑起来,白色的伞。张开双臂,感受风穿过指缝吹乱头发。
眼泪落下来从脸上被吹走,像下小雨,蒋诗源闭上眼睛,毫不犹豫,纵身一跃——
“蒋诗源——!”
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,手腕被抓住了,死死的。脚底在打晃,秋千一样摇摆的身子,摇晃中,蒋诗源抬起脸。
望见了闵远行吓得肝胆欲裂的神色,蒋诗源笑得更开心了:“你看到监控折回来了,是吗?”
闵远行紧紧地拉着她,围栏太低了,他半个身子几乎倾倒,就要抓不住她了,急得尾音都破了:“拉紧我——!”
风把他的声音从耳边卷走,听得不甚清晰,但她也不在乎。看他这样狼狈蒋诗源居然觉得开心,她伸出另一只手,一根根地去掰他的手指。
一根、两根、三根……
闵远行脸色大变,手上力道更紧了,稍长的指甲扣进她的皮肤,扎出血。
像是要与她生在一处,连成一体。
蒋诗源忽然停下来,盯着那血迹,呆呆的:“你看看你这人。说着爱我,却总要我流血要我痛。”
闵远行愣住了,眼泪从他眼眶流出,飘到蒋诗源脸颊边,眼底深深地绝望,只能哀求:“不要,不要这样诗源,我求你……你要什么,我都给你……”
蒋诗源继续去掰他的手指,风吹得衣裙都往上掀,语气淡漠:“我要离开你。”
手腕上最后两根手指了,其余虚虚地扣着。
蒋诗源停下动作,仰着头看他:“早上你问我爱不爱你。答案是——不爱的。”
闵远行浑身一抖。
“什么都给你,我不要了,什么都不要了。阿行,你会长命百岁,坐享无边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
可是她却不在了。
“永远要记得,你是踩着我的尸骨走到那个位置上的。”蒋诗源最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声音锋利如刀尖:“这是你骗我的代价!”
说完,蒋诗源掰开了最后两根手指。
“不要——!”
伴随着男人的惨叫,她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。
蒋诗源肉眼计算过,往下摔,大概率会砸到花丛中的假山石上,头破血流。再不济,也会被无数的玫瑰花刺划伤、或者扎中动脉。
碰!
耳边巨大的声响。
嗡嗡嗡。
那是强力撞击耳膜剧烈震动发出的回鸣,脑后剧烈的疼痛袭来,连着身体每块躯干都烈火焚烧的痛意。
在这种非人折磨的痛意里,她缓缓地勾起了笑意。
白色的裙栀子花般落入火色衰败的玫瑰花海里,红是未凋零的红,也是鲜血浸染白裙的红。
她如祭奠森林的神圣白色祭品,狠狠地落在红绿枝叶的中心,天空蔚蓝色,白云飘动,风声呜呜如一首挽歌……
————未完待续————
暖叔的生活观一块也是爱~